▲插图/卢俊杰
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，最重要的仍是把本职工作做好。
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
文 /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陈洋
编辑 / 李屾淼 lishenmiao1989@126.com
因为《制造“网红”医生》的选题，我结识了同届武汉大学校友苏可（化名）。虽是理科生，但一直钟情于文史的他，高考志愿填的多是文科专业。被调剂进医学院后，由于武汉大学彼时推行的跨校修读制度，他得以在华中科技大学选修哲学。医学博士毕业后，他受聘于一家知名三甲专科医院，如今是一名放疗科主治医师。
我们的第一次采访没能如期进行，当时急诊来了一位情况复杂的患者，他去处理后便再无空当。次日晚休，他和我聊起那位患者。后者此前在苏可就职的医院接受了外科手术，手术本身没问题，但术后康复期仍有些不适。然而，该院手术需求高、床位周转紧张，这名患者在未完全达到严格意义上的出院标准时，便被安排离院。可没想到中午刚出院，傍晚7点便再次被家属送至急诊。
当晚值班的苏可组织了多科会诊，“尽力帮他挺过了一晚。”次日一早，苏可又请来了患者的主诊教授。此后正常交班。对方情况实在“太重”，苏可打算当晚下班时再去急诊看看。他知道，结果很可能凶多吉少。
代入家属视角，我问道：“如果这位患者真有什么闪失，医院不用承担责任么？”苏可告诉我，对于这种病况的患者，通常主诊医生在收治时就会明言，术后只能给你多少住院时间。如今，再度进了急诊，病情复杂、并发症多，俨然成了“烫手山芋”，外科和ICU都难进了。
后来，亲戚交流群名我们从具体的患者聊到“土壤”，“土壤”里的各种“植物”和它们不同的生存空间以及生长路径，聊公开文本与真实意图之间的沟壑，导向不在文件和一轮轮的学习材料里，考核指标才是真实……他希望我在稿件里可以多聊聊环境如何改变医生和医院的行为，聊聊医保支付方式改革、医生自媒体化、医疗机构竞争这些现象对患者的实际影响。
对于我的发问，他知无不言。但话题本身难言轻松，我逐渐理解了他为什么一开始就告诉我，自己是个常常抑郁的人。医生的职业生涯，很大程度上是在练习“抽离”——在一个复杂的大体系中，既要理解患者的处境，又不能被共情过度消耗。苏可跟我说，他所在的放疗科接诊了许多患有恶性肿瘤的孩子，如果处理不好这种情绪负荷，可能根本就不适合这个岗位。
我想起之前和另一位医生讨论所谓“好医生”这个概念，对其施加过高的道德期待，实则在扭曲人性，不如回到职业本身的要求：守住基本操守，不伤害人、不欺骗人。如果有一天拥有财富和社会影响力，能振臂一呼，自然是更高阶的价值；但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，最重要的仍是把本职工作做好，努力做一个基本意义上的好人足矣。
稿件推送时，距离我采访苏可已有一段时日。我注意到他曾经十分坚持的社交媒体头像（一只卡通小猫）已经变成了身着白大褂的个人履历照，网名消失，也改成了统一格式的医生认证。游离在曲线外的点，似乎再次被拉向均值，融入了整齐划一的秩序中。
不过，如果继续翻看主页的分享，你仍会看到那个热爱哲学的放疗科医生。而我，只希望这些不拘的花朵终能遇到更适宜的春泥。（详见相关报道《制造“网红”医生：当科普撞上流量 | 封面人物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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